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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神话的来源问题
作者:罗勋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7-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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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神话的来源问题

    盘古神话是我国开辟神话的滥觞。盘古的名号和事迹,在文献中始见,以三国时吴人徐整所著《三五历记》为最早。其次是南北朝梁任昉所著《述异记》中。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故天去地九万里。后乃有三皇”。 
                                                   ——徐整《三五历纪》
    “天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 
                                                   —徐整《五运历年纪》

    “昔盘古之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秦汉间俗说,盘古头为东岳,腹为中岳,左臂为南岳,右臂为北岳,足为西岳。先儒说,盘古氏泣为江河,气为风,声为雷,目瞳为电。古说,盘古氏喜为晴,怒为阴。吴楚间说,盘古氏夫妻,阴阳之始也。今南海有盘古氏墓.亘三百余里,俗云后人追葬盘古之魂也。桂林有盘古氏庙.今人祝祀。” 
                                                    ——任昉《述异记》

    盘古的名号和事迹不见于先秦的一切著述,也不见于秦代、西汉、东汉中叶以前的一切著述,甚至不见于《山海经》、《天问》、《帝王世纪》那种专门搜集古今上下非常怪异之事的神话著作。屈原在《天问》中问:“邃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其提问的内容是关于天地起源的。试想,如果屈原所生活的年代已有盘古开天辟地神话,显然他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提出问题的。这就是说,在上古以来的中国神话中,根本没有“盘古”这个人物和名号。在中国神话中,开地开辟的神话是最晚才出现的。(何新《诸神的起源》)
    那么,盘古神话最早出现在哪里?茅盾先生认为:“徐整是吴人,大概这盘古开天辟的神话当时就流传在南方(假定是两粤),到三国时始传播到东南的吴。如果这是北部和中部本有的神话,则秦汉之书不应该毫无说及;又假定是南方两粤地方神话,则汉文之后始通南粤,到三国时,有神话流传到吴越,似也在情理之中(汉时与南方交通大开,征伐苗蛮,次数最多;因战争而有交通,因此南方神话传说也流传过来了)。”“我们现有的神话是北中南三部民族的混合品。始创天地的盘古神话,本发生于南方,经过了中部文人采用修改而成为中华民族的神话;现有可信之材料为徐整《三五历记》的记载。”(茅盾《中国神话ABC》)
    茅盾先生的这一观点为中国学术界所认同。盘古神话最早出现在南方(两粤)只是假定,如何顺着任昉的暗示和茅盾的假定找到充足的材料加以论证,让假定成立呢?几十年,学术界没有停止过研究和探讨。
    有人学者提出盘古神话最早出现在中国的南方和西南方的民间不假,但却是从古印度随着佛教传入的(何新《诸神的起源》)。有的学者根据任昉的记载推断最早出现在荆楚地区(长沙一带的“武溪蛮”);有的认为源于河南南阳桐柏山一带(马卉欣《盘古之神》);甚至有人认为:盘古是宇宙的人格化,最初并不一定是男性,而是蛇的神化,来自西北,始作者是夏民族。诸夏自受到殷族的压迫以后,一部分由豫西南迁至长江上游,顺江东下,在长江中游建立了楚国。另一支迁长江下游,进入吴越。于是夏民族的盘古神话随着诸夏的大迁徙,不仅远播于长江流域,而且在那一带扎了根。后又由楚民族对这一神话的形成作了重要的补充。以后盘古神话的影响直达西南(潜明兹《百年神话研究略论》)。
    2003年12月10日,广西壮学研究会在我国新设立的城市来宾市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媒体宣布:“广西来宾市是盘古文化重要发祥地。”他们提供的研究成果报告,从地名学、考古学、文献记载、田野考察所获的民间传说、民间祭祀、民间戏剧等材料加以论证,得出广西来宾一带是我国盘古文化是起源地这一结论。这一研究成果通过传统媒体和互联网发布之后,在国内外引起极大反响,被学术称之壮学研究的一大突破,为近年来盘古文化研究最有价值的成果之一。
    但笔者认为,广西壮学研究会的报告论证还不够充分。比如他们引用的民间神话故事《盘古兄妹》故事中为什么没有开天辟地的情节内容?报告并未论述。对此,广西壮学会的研究报告中用了这样的表述加以避开:“随着历史和社会的发展,人们对于开天辟地的神话已经不那么关注了,而注重的是人类自身的繁衍问题。”
    对盘古神话始源问题的探讨不能回避“母题”问题,也就说盘古神话的核心问题。以“母题”为神话的分类标准,盘古神话属于天地起源神话,其核心是开天辟地,盘古是开天辟地的大神;而广西壮学研究会所引用的《盘古兄妹》神话故事显然没有包含开天辟地这一“神话核心”,而主要是说再造人类,所以从分类上,它当属人类起源神话中的洪水神话。
    《盘古兄妹》神话故事在广西各地的壮族中有各种版本,有的叫《伏羲兄妹》、有的叫《葫芦兄妹》,内容大同小异。故事中盘古兄妹(或作伏羲兄妹、葫芦兄妹)是布伯(有作卜伯)的儿女,布伯与雷王斗,雷王脱身之后发洪水,天下人淹死尽,兄妹二人躲在巨大葫芦中得以逃过厄运,他们按神的旨意结为夫妻,生下磨刀石一样的肉团,他们砍碎肉团,撒在地上便成了人。故事中已有了家庭这一牢固的组织形式,而且故事农业生产为背景,从其反映的内容来看,产生这一故事的年代已经很晚了。徐整所录的盘古是神,有开天辟地、垂死化身的的神力,而盘古兄妹是洪水遗民,是人,他们所交合所生“磨刀石一样的肉团”,也是神的安排,并非他们的神力所至。显然,《盘古兄妹》神话故事与徐整所录之盘古神话是迥然不同的,前者不可能是后者的原始故事,因而没有传承、变异的可能。
    广西壮学研究会从语言学推断“盘古”之名,认为盘古是壮语中的“磨刀石(benz)”和“葫芦(gouj)”,有一定新意。但离开了神话内核,这种推断意义并不大,与一些学者从其他民族语言推断“盘古”之名的含义没有什么两样。如中国社科院民族文学所吴晓东认为盘瓠神话与盘古神话都出自苗瑶语族,“盘瓠”与“盘古”都是苗瑶语的称谓,其中“盘”是“爷爷”之意,“古”为“老”之意,“瓠”为“王、头”之意,所以“盘瓠”为“王爷”的意思,而“盘古”为“老爷爷”的意思。(吴晓东《盘瓠:王爷;盘古:老爷》(《民族文学论丛》,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0年10月)。
    那么,广西壮族民间有没有流传和汉族盘古神话相同或相近的神话故事呢?广西壮学会的研究报告中并没有清楚说明。胡忠实先生在其《试论盘古神话之来源及徐整对神话的加工整理》(见盘古文化网)中指出:在广西,盘古开天辟地和垂死化身的神话,至今仍以“神唱” (第一人称)的形式,大量地保存在壮族和瑶族师公们古代的唱本里。如武鸣壮族师公“跳神”中的“盘古歌赞”,词云:


泰山盘古是我屋,大岭盘古是我身,
庚子其年造天地,盘古出世到如今。
自我盘古初出世,造化天盘及地盘。
左眼化为日宫照,右眼化为月太阴。
骨肉化为山石土,头脑化为黄金银,
肚肠化为江河海,血流是水去无停。
手指化为天星斗,毛发化为草木根,
只是盘古有道德,开天立地定乾绅。


    河池地区的壮族师公,还保留有盘古哥哥与盘古妹妹开天辟地后,兄妹结婚,创造人类的神话。来宾、武宣等县的壮族师公的“唱盘古”的唱本至今仍以说唱的形式,广泛地流传在这一带壮族民间。所有这些,都说明,盘古神话是广西北部壮族地区历普遍流传的一则古代的开辟神话。
    胡忠实先生认为:广西的壮族,在古代属百越民族,其先民包括古西瓯越人和古骆越人。西瓯越人多聚居在今广西的东部和北部的山区;而骆越人则多聚居于今广西之西南部古骆越水的河谷地区。从盘古神话在今北壮地区的流传情况来看,它可能是古西瓯越人中的一则开辟神话。古骆越人也有自己的开辟神话,不过它不是盘古,而是一个名叫姆六甲的女神。
    西瓯和骆越属百越中的两大部落,其后代是当今的壮族人。两大部落的分界线大抵与壮语南北方言的分界线符合:从桂南沿着郁江和右江往西,到了平果县以后再沿着北回归线往西,直到云南的富宁。线以北是北部方言,以南是南部方言。这条分界正好和西瓯、骆越的分界线大体相符(周宗贤《南方民族论稿》广西民族出版社1986年)
    西瓯,在史籍中被称为蛮越,由于地理条件,它与中原地区的汉族文化接触较早,春秋战同时期,开始隶属于当时的楚国。公元前二一七年,秦始皇统一六国,曾派遣尉屠睢与任嚣等率领五十万大军,“略定扬越。”在西线战场上击溃了西瓯人的反抗,统一岭南,设置了桂林、南海与象郡,对这些地区委派官吏进行直接统治。为了防止这些"百越"民族的反叛,除派重兵驻守外,还迁徙了大批移民,以“与越杂处,”从而进一步加强了汉、壮人民之间的文化交流。
    公元前二O七年,秦王朝覆灭,南海郡守将赵佗兼并桂林、象郡,建立南越王国,实行地方割据。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刘彻利用越南政权的内部矛盾,用兵两粤。 “苍捂王赵光者,越王同姓,闻汉兵至,及越揭杨令定自定属汉;越桂林监居翁、谕瓯、骆属汉,皆得为侯。”(《史记南越列传》)岭南又重归统一。随着这种统一,岭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古代文化,也相继传入中原地区,特别是宗教方面。汉初,汉高祖平定天下时,曾下令将各地的巫师们集中长安, “置祠祝官,女巫”,让他们各自祭祀自己的神灵。据《史记·封禅书》载: “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社、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秦巫祠社主、巫保、族虆之属。荆巫调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九天巫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时(日)。”当时, 由于南越割据,所以诸巫中没有越巫。及武帝平定两越后,于是长安诸巫小,又增添有越巫了。据《封禅书》载:是时既灭两越,越勇之万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岁,后世怠慢,故衰耗。”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越祠鸡卜始用。越巫当即为壮巫。“鸡卜”是壮族民间所普遍信奉的一种占卜方法。壮族的盘古神话通过越巫跳神活动,流传到长安,也就是情理之中事了。
    因此,胡忠实先生认为《述异记》中所提到的“秦汉间俗说”、“先儒说”和“古说”等等,并不一定是出自杜撰的无稽之谈,很可能是通过越巫的传播,引起各方面注意后的实录。
    言至此,笔者认为胡忠实先生关于盘古神话发端于古代壮族先民——西瓯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仅凭师公唱本中的材料,似不够充足,尚需进一步论证。广西壮学研究会关于“广西来宾市是盘古文化重要发祥地”的论证不够充分,但毕竟来宾市从地理位置上看,辖属古代的西瓯。
    壮族先民是盘古神话的始创者,这是目前为止关于盘古神话来源的最新观点。

(2004年5月下旬)罗勋

文章录入:红棉树    责任编辑:红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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